王景范摆摆手笑着说道:“谁让我没有如欧阳大人那样的名望?若办一所平常书院也就罢了,这所书院一定要成为大宋最好的书院,甚至还要超越国子监,没有好的老师怎么能够办得成?现在多栽梧桐树,他日自有凤凰在此栖息。现在多投入一些,如果能够趁这次大考吸引一些名望之士,那对于书院而言就值了!”
王景范对于书院的期望过高,这让于文传和俞樾心中多少都有些不安,不过现在手头上钱物比较富裕,如王景范这样设计书院也是足够花销的。诚然建一所书院并不是很难,但是若要与国子监比肩那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那还是很遥远的事情,但是眼前抓住机会笼络前来应考的举子对于书院的发展是不言而喻的。
白沙蔡氏知道这所书院的正主今天来了,下午的时候老族长的儿子便前来极力挽留王景范——虽然王景范购买的土地数量用来建书院有些出格,但至少人家真的在短时间内便起了校舍,蔡氏族人的幼童已经入学读书,先生也教的不错。
蔡氏盛情难却王景范也不便推辞,这书院今后的建设还需多多仰仗蔡氏的支持。蔡氏族长的长子蔡恕今年三十多岁,一袭长衫面容清瘦,一看便是不事生产的读书人。蔡恕以前也曾多次参加科考,只是这京师开封每次府试都会有从各地赶来的应考举子,这些人可以通过朝中的大臣或是亲族举荐参加开封府的发解试,开封府的发解试的解额虽比寻常州府要多但也架不住狼多肉少,蔡恕的才学只能算是一般,考过几次之后便放弃了科考。
双方通过名号之后,王景范注意到蔡恕似乎犹疑了一下,后面的谈话却丝毫不涉及他的家世,心中对这个人倒是评价高了几分——王景范的字“见复”是自己取的,在渭州的时候当地士子就对他的字私下里有过议论,但却没有一个能够说到点子上的。这蔡恕听过王景范的表字之后不提及他的父母,除了性格马虎之外,便是他理解这个比较偏门的表字所代表的含义。
显然通过蔡恕的言谈举止来看他并不是一个性格疏大的人,《礼记·曲礼上》曾言“男子二十冠而字”,虽然这“冠礼取字”在唐人而言就已经是颇感不合时宜了,但是即便在现在朝廷也不允许下层人取字——王景范父子不与自己收容的孩童签定契就是源于此,万一出现一个可造之材这卖身定契就成为制约他发展的门槛。
这表字多少代表了本人的一些志向,如蔡恕字如心除了拆解自己名之外,也表示自己再不赴科考之意。王景范的表字是他自己起的,这其中的意味就更耐人寻味了,这个年纪正是意气风发之时,他的字多少也代表了他个人的志向,这“见复”所蕴藏的意味绝非“如心”所指。
王景范见蔡恕有些犹疑不定,便说道:“如心兄,在下出生时母亲范氏便已故去,遂父亲为在下取名景范,而四年前家父也舍在下而去,在下便取《诗·小雅·蓼莪》‘父兮生我,母兮鞠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表字见复……”
蔡恕拱手叹道:“恕不曾想见复身世如此坎坷,这表字取得好!”
“如心兄见笑了,父母养育之恩要铭记心中,口头上的避讳却是用不着的,如心兄不用挂怀。”
蔡恕点点头,王景范的表字是自己取的追思父母养育之恩,士人最为看重这些,眼前这个年轻人风仪气度皆属上乘,难得如此顾念过世父母,这赢得了蔡恕的好感。
“见复怎么会想到在这里建书院呢?”
“建一所书院是家父心中最大的心愿,虽然在家乡渭州也曾建过一所书院,只是距离家父心中设想颇远,京师汇集天下英才遂景范也是在完成家父的遗愿……”王景范答道。
蔡恕叹了口气说道:“莫说建一所书院,就算是蒙学也是颇为艰难,我白沙蔡氏也曾建过义学,只是愚兄学识有限只得无疾而终……”
“在下之所以购买如此多的地皮也是为了长远打算,现下已是临近朝廷大考天下举子皆云集京师,京师物价腾贵在下打算多建房舍资助举子使其安心应考。朝廷抡才大典过后期许其中能够有几个有真正才学之士留下来再延请名望之士共建书院,这书院真正建成还尚需很长一段时日……”
“此乃老成稳妥之策,只是这书院日常所需也是甚多,见复该如何维持这书院呢?”蔡恕终于开始问到了核心问题。
建一所书院并不难,尤其是对那些有名望的士人而言,大宋承平百年加之太祖皇帝大兴文治,大宋不仅官学建了不少,民间办学更胜于官学。可问题是民间办学尽管有官府部分补助,但终究不是长久之策,一所书院长则数十年短则数年,蔡氏自己也办过书院到最后还是坚持不下去,只有用宗族祠堂办了所蒙学选拔族中俊杰,然后举全族之力供其前往官学就读,实际上蔡氏今日局面放眼大宋非常普遍。
“开办书院官府虽有部分补助,但其微薄实不足为依仗。在下在渭州薄有资财将会尽数变卖,在这京师附近寻处房产买下可凭收取房租以利书院平时开销,现下在任店就置下了两处房产,将来还会办些其他产业……如心兄,这办学非一朝一夕之事,而维持一座书院更是甘苦自知,不过这既然是家父的遗愿在下断不会轻忽!”
王景范也心知蔡氏对他的财力是否能够支撑一座书院还是颇有疑问的,这也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若是他买的地皮数量正常点也不会让蔡氏怀疑,就算有契约的约束也不能打消蔡氏的怀疑。只是王景范也没有别的办法,父亲留下的一些东西不到有把握的时候是绝对不能透露出去的,眼下只能多置办些传统的田产、房产依靠收租来解决书院经费的问题,不过好在从史志聪等处的收获还不错,若是购置田产房产来维持书院也是足够的。
蔡恕听后只是点点头并未做什么问询,王景范家资多少是别人的事情,若不是因为这座大得出奇的书院,他蔡恕才不会有半点关注:“见复,日后书院若是碰到什么难题,只要是愚兄能够做到的必不会推辞。”
王景范笑着说道:“到时在下也绝不会客气。只是这条通往书院的道路还未修好,这事还需如心兄多多关注。”
“这是小事,前段时间为了赶着让族中孩子早早入学,人手分配上便有所偏倚,现在孩子们既然已经开始读书,这道路自然要加快修建速度了。”
书院距离白沙村差不多五六里路,只有一条狭窄的土路,村民都是用牛车将建房用的砖石木料拖运过去,要是人坐车走这趟道可就有的受了,王景范和蔡恕就这样步行回到白沙村。一路上因为王景范不熟悉蔡恕不做深谈,不过从对方的言语谈吐上来看,显然蔡恕本身的学问还是不错的,没能金榜题名多半还是运气不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