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了狼牙军锋矢阵最前,那个身着银甲白袍,手持丈八破云朔,腰胯一匹神骏白马的将领。
她有一张绝美而冷峻的脸,她的目光坚硬如铁,她的身上有开山断河之气。
朱殷知道,那就是上官倾城。
名传天下的兵家上将上官倾城!
然后他发现对方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
她伸出手指放在嘴前咬破,然后在唇间一抹。
原本就殷红的唇,此刻更显妖冶。
朱殷一时还不能明白这个动作的含义。
他来不及多想。
奔至近前的狼牙军战阵,兵家战阵之光陡然升起,濛濛光芒将八千甲士汇聚为一个整体。而那浓如铁质的战阵光芒,形成一支巨大的锋矢,隐有一波接一波的潮浪之气隐藏其中。
可想而知,等两阵接触,那些潮浪般的战阵之气,会如何冲击朱殷的铜墙铁壁。
兵家上将之力——倾潮!
朱殷神色肃杀,打起十二分精神咬紧牙关。
两军还未接阵,他已经感受到了排山倒海般的压力。
......
山岗上。
赵炳坤禁不住喝彩出声:“好两个兵家上将,果然名副其实!这‘山岳’之力有万钧之重,堪称真正的稳如泰山;这‘倾潮’之威有倒山之象,正是‘山岳’宿命之敌!”
在他的视线中,八千狼牙都已经不是八千将士,而是一只巨大的奔行在大地上的凶悍灵兽,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整体。其掀尘而进的姿态,有气吞山河之势,让人毫不怀疑它足以冲断峰峦、抹平城池!
而在狼牙都前方的朱殷战阵,那凝实质朴的光罩则坚如壁垒,有受飓风加身而不动、被海浪冲击而不倒的厚重之气。
说着,赵炳坤转头肃然对众弟子道:“好生观察,好生感悟!同为兵家上将,你们的‘倾潮’‘山岳’之力,有没有这么强大,自己心里应该有数!”
众弟子神色惭愧。
唯独赵念慈哂笑一声,看着前方战场不以为然:“说上官倾城浪得虚名真是抬举她了,现在看来,她根本就不知兵!还有一个时辰就会天黑,她拿什么去赢朱殷?冒然进攻,结果无非是陷大军于危机四伏之境,这种人有什么资格领兵!兵蠢死一个,将蠢死一片,她......”
赵念慈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的动作太过突然,以至于张开的嘴没来得及闭上。
她没心思注意这些了。
因为她太过震惊。
......
战场上,巨型锋矢撞上了铜墙铁壁。
轰!
第一声轰鸣。
两名兵家上将的领域直接碰撞,战阵光芒相交处霎时响起震耳欲聋的气爆声。暴起、流散的灵气如烟花升空,璀璨如星河坠落。
朱殷脸色煞白。
上官倾城面不改色。她的脸太白了,就算是变了色也看不出来。
轰!
第二声轰鸣。
狼牙军骑兵战阵撞上宣武军步卒战阵,无数大盾当即破裂,化作碎块横飞,无数长枪还没刺中战马,就被精骑中的修士灵气震断,弯折如折断的筷子。
朱殷胸口一闷,嘴角溢出鲜血,染红了齿唇。
上官倾城伸手在唇前一抹,殷红的唇看不出半点儿变化。它早已沾上了血迹,不知此刻是否有鲜血溢出。
她没有戴面甲,因为兵家战将在战阵中,那杀伐锐利的眼、坚毅如铁的脸,都可以对敌军士卒产生极大的威慑。
轰!
第三声轰鸣。
狼牙军冲入宣武军步卒军阵中,于是士卒倒飞而起,脱手的兵器零落如絮,喷出的鲜血于当空绽放。
倾潮三浪,山岳被破。
精骑在军阵中一往无前。
朱殷跪倒在地,虚弱至极,但他仍旧死死抬起头,盯着上官倾城。
倾潮锋锐,山岳厚重,原本没有上下之分,而此刻上官倾城的倾潮之威,却以一种蛮横无理的姿态,不留半分余地撞毁了他的山岳之力。
他不信,上官倾城会比他好受。
上官倾城的白马从他眼前掠过。
马上的人神色不改。
那白如冰雪的脸依旧白皙,那红如鲜血的双唇依旧殷红。
唯独那双充满杀伐锐气的眸子,深底却流淌着一股近乎虔诚的深情。
看到这股深情,朱殷周身一僵。
于是他知道,他输了。
他现在明白,接阵前上官倾城为何要咬破自己的手指,用鲜血涂红本就猩红的唇。
她不会让人看出她的真实情况。胸口涌出的鲜血,她会尽力咽回,咽不回的,她会迅速抹去,就算鲜血染红了唇,旁人也看不出来。
她之所以会如此,就是抱了只要不死,就不会倒下的决心。
她有这个意志。
在实力相当的情况下,这样的上官倾城,朱殷战胜不了。
他不知道上官倾城为何会有这个意志。
他原本以为,他逢战必先,为自己的地位、权势和荣耀而战,已经是不惜身。如果是实力相当的对手,鲜有人能够战胜他。
但现在他知道了,上官倾城是不惜死!
不惜身的,比不过不惜死的。
是什么让上官倾城每逢征战,都能够不惜一死,也要取得胜利?
跪倒在地的朱殷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样的故事,但他知道,那一定是比地位、权势、虚荣更珍贵的东西。
地位、权势、虚荣,这已经是人间利益的极致。
有什么能够胜过这样的利益?
这世上,利益最实际,真情最珍贵。
世人大多追名逐利,为此甚至不惜身,但总有些人,愿意为真情不惜死。
上官倾城本已惊才绝艳,每逢出战还能不惜死,只要敌人没有碾压她的能力,她岂能不无往而不利?
朱殷倒在了地上。
这一刻,他败得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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